这是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密支那同日军作战 新华社发
中国远征军渡河进入缅甸境内
在一条到处都是尸骨的河边,有一家三口的尸骨,从遗骸的大小、头发和残存的衣服可以认出,那是爸爸、妈妈和孩子。他们的手,还紧紧地拉在一起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特约撰稿戈叔亚 | 缅甸霍马林、曼西报道
缅甸南坎医院的女护士埃丝特已经有90多岁,虽然从医院退休已经多年,但她依然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二战期间,南坎医院的19名护士在医生西格雷夫的带领下,成为中国远征军的野战医疗队,从入缅的第一仗同古战役,到翻越野人山退往印度,再到后来从印度反攻直至密支那,都有他们的身影。
如今,埃丝特已经是这支医疗队惟一的幸存者。
身为护士的埃丝特,永远也难以忘记在跟随中国远征军撤退时看到的一幕:在一条到处都是尸骨的河边,有一家三口的尸骨,从遗骸的大小、头发和残存的衣服可以认出,那是爸爸、妈妈和孩子。他们的手,还紧紧地拉在一起。
每100码就有10到30具骨架
埃丝特已经记不清这条河的名字,根据她对《瞭望东方周刊》的描述以及当时的行军路线,这条河很有可能是缅甸西部的钦敦江或者是上游支流乌尤江。迈过这条江,就是被称为野人山的那加山脉,再过去,就是印度。
中国远征军第一次作战失利后,大部分中国部队以及英军,还有数不清的印缅难民,都从这里撤往印度,因为雨季河水暴涨,以及野人山的蛮荒,这里也成为死亡之路。
缅甸南坎医院的医生西格雷夫是美国的一位传教士,1922年,他接管缅甸南坎的传教士医院。在后来的滇缅战斗中,这支外国平民医疗队,没有一分钟离开过中国士兵。
除过救助了无数的中国军人外,西格雷夫在二战期间的两本书在美国也特别畅销,分别是《缅甸外科医生》和《缅甸外科医生的归来》。
经过多方周折,《瞭望东方周刊》找到了目前生活在法国的西格雷夫的儿子斯特林,他曾出版了引起轰动的《宋家王朝》《大和王朝》《黄金武士》等书。斯特林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在缅甸生活了几年,他说,南坎医院在二战中曾被飞机炸毁,父亲用他写的两本书的稿费,重建了医院。
斯特林向《瞭望东方周刊》提供了这两本书的英文版,其中《缅甸外科医生的归来》中多次提到这位美国医生在野人山附近看到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始向Mu Bum艰难攀登。在之前我们看到了五六十具中国人的骨架,但是在这里我们发现每100码就有10到30具骨架。和难民的骨架不一样,很明显是他们的同志将他们抬到营地里来试图挽救时死去的,由于活人太虚弱而无力将他们埋葬。”
有士兵曾想丢下女护士
西格雷夫在书中还提到撤退的英国军人和难民死亡的场景,“尸骨越来越多,在一个小屋前有一堆火,数百尸具骨堆在一起,很明显是难民宿营的地方。每一个水塘边也有大量的尸骨,都是四肢张开的。在需要攀登的山脚下,尸骨比山坡上的多,而那些在山上的尸骨看起来死亡时是非常痛苦的:一路上仍然有一些没有塌陷的窝棚,每一个小窝棚里都有10到20具骨架,这是新的一天来临时,他们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身为外科医生的西格雷夫很容易分辨出这些遇难者的性别、年龄和民族,“我看到一副骨架外裹着一套精制的英国服装,还有一副小孩的骨架套着咔叽布短裤。这里有各个民族、不同年龄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的头发有白色的、灰色的、褐色的和黑色的,堆放在白色的头骨旁边。”
用鹅卵石筑就的缅甸南坎医院如今依然保存着它的原貌,甚至墙壁上还能发现当年留下的弹痕。缅甸女护士埃丝特带本刊记者参观了当年西格雷夫医生使用过的办公桌、军用担架以及1965年去世时的房间。西格雷夫的墓地就在医院里,这里还埋着他的妹妹和大儿子。
斯特林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说,1965年的2月25日,他在美国接到了来自缅甸的电报,称父亲“情况非常不好”,他辗转泰国,最终抵达缅甸,和父亲度过了最后的几天,“我们把他安葬在医院后面,有两万多人来为他送行。美国驻曼德勒领事馆的副领事Don Ellson带来了一面美国国旗覆盖在棺材上面。”
斯特林还记得父亲最后的遗言:当我死时,掸族人杀一头猪,然后举行一个喜庆的宴会,我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亲自参加了。
提起西格雷夫,缅甸女护士埃丝特的眼睛常常会湿润起来,“他让我们知道了,医生的职责是什么。”